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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终于对这种验证自我存在的幸福渐渐适应,快要回到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所保持的迟钝状态时,“院长”时不时的探望又满足了他和同类交流的愿望。她总是在天黑以后来,脸带倦容,可态度却很友好。蔡绩不禁为当初害怕她而感到羞愧。
“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总是以这样一个问题开场,顺势坐下同他说话,谈谈今日的天气或饮食,还有蔡绩从书上看到的内容。起初谈话常陷入尴尬或紧张引起的冷场,但随着时间过去,蔡绩也越来越敢于向她提问。
“这里真的没有别的医生和护士吗?按理说,不可能只有一个护士吧?”
“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现在既然没有病人,就让他们都休假去了。”
“……薪水还是照拿吗?”
“嗯,报酬是事先就定好的,也不能因为没有新的病人就反悔吧?”
“那,医院怎么运营得下去呢?不会缺钱吗?”
“这倒是没关系,运营资金主要是我在承担。”
“原来你这么有钱。”
院长不置可否地望着墙壁。蔡绩偷偷打量着她,想从衣着打扮上猜出她的经济来源。可是,尽管她称得上是个引人注目的美女,衣着却称得上朴素,往高处说也不过是淡雅罢了。没有辨认出什么名牌,也没佩戴珠宝首饰,不过她那总是倦怠的神色似在说明:这的确是个事务繁忙的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给这家医院付钱呢?”
“是为了方便专门治理——这么说恐怕不能让你明白,等以后再解释吧。”
听出对方不会再透露更多,他也就识相地收起了好奇。院长问他是否想要些别的东西,他也只是摇头表示不必。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算是比较难弄的东西,也可以先告诉我。弄得到的话就会替你想办法。”
“我能到这栋楼的其他地方走走吗?这个楼层以外的地方?”
院长怔了一下,继而看透他心思一般问道:“你是想去楼下的庭院里吧?”
“嗯……就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为了避免尴尬,他违心地说出这个过得去的理由,然而院长没有被他欺骗过去。她只是微笑着问:“是发现那里经常有人了吧?”
他只得承认了。还不等他发问,院长已经主动说:“这里比较清净,所以我平时会在那里办公。”
“不去办公室里?”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里空气比较好而已——对你的健康应该也有好处。那么等下我会跟护士说明的,让她在方便的时候带你去那里散散步。只是有时候我也需要用到庭院,恐怕不能天天让你过去。”
有了这样的许可,次日的傍晚他终于被护士带到了隐藏在病房门后的电梯间,第一次离开了被屋顶笼罩的空间。从底楼走廊出来以后,护士便停下脚步,无所事事地望着天空。蔡绩本来还想等她,她却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让他面向树荫如壁的庭院入口。
“你自己,去。”
“你不一起过去吗?”
护士摇摇头,好像也不怕他趁机逃跑。蔡绩只得一个人穿过水泥步道,踩上被八角金盘掩盖的卵石步道。中央庭院在高处看来既狭小又普通,走入其中后却曲折如迷宫。林木幽晦,小径蜿蜒,夜虫在黑暗中彼此应唱。偶尔有几盏灯笼草样式的草坪灯露出来,那橘黄色的微光也大半被蔓草遮盖了。他一边数着灯一边往前走,直到看见那座许多次从高处俯瞰过的竹棚。
竹棚里坐着院长。她请他坐在自己对面,依然像过去几次那样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
“对这个庭院有什么评价呢?”
出于礼貌和感谢,他想要尽力地对这片小小绿园赞美一番,可惜任凭怎么努力,张嘴时依然词穷。
“这里……很安静。”
“会有种安心的感觉吧?”
院长说着,把放在中间石桌的雨伞挪到了自己脚旁。蔡绩忍不住朝着她的坐处张望了几眼,却没看见想象中应有的办公物品,只有屏幕闪烁的手机正搁在她的膝盖上。
“你还在办公吗?”
“嗯,正在和别人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
“那……我打扰你了吗?”
“没事的。那种天天有歪主意的家伙,不必急着回复他。”
这么说着的院长,把手按在太阳穴边揉动着。看见她满面倦容,还微不可察地叹着气,蔡绩终于忍不住问:“你平时到底都在做什么工作呢?”
“姑且算是在管理一些机构吧。”
“那你至少算是个小老板吧?”
“只是收拾别人惹的麻烦而已。你呢?生病以前是做什么的?”
没有想到对方会把问题反抛回来,他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启口。但他立刻又告诉自己做修车学徒并没什么丢脸的,既没偷也没抢,只不过是时运不好而已。他把自己的两段工作经历全都说了,院长用手掌扣着手机屏幕,垂下头静静地听着。
“然后是因为发病才丢了工作吗?”
“嗯……这么久没去上班,肯定已经被开除了。”
“不一定的。如果老板是负责任的类型,说不定已经替你报警了吧?他那边应该也有你的证件信息,就算联系不到家人,应该也会去警察局报失踪。”
“他只知道我的名字而已,证件之类的没有。我还没有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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