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3 我相非相(下)-《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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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抬起头看着他。面对她的目光,蔡绩只得说:“我还没到年纪。”

    “……等一下,你今年多少岁?”

    “十七。”

    “实岁吗?”

    “……虚的。”

    院长无言地摇头,过了一会儿说:“没有想到你这么小。”

    “你呢?你也没有多大吧?”

    “我已经二十七——不,算错了,现在是二十五岁。虽然还差不到一轮,也勉强可以算是你的长辈了。如果知道你还没有成年的话,应该换个稍微有经验的人来照顾你的。”

    一听到这句话,蔡绩本能地抗拒起来。他立刻说:“我不需要照顾。”

    院长仍然打量着他,似乎在考虑着是否要更换护士。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和花绳护士混熟,可能还要跟一个拿自己当小鬼看待的陌生人重新相处,他立刻把过往挣钱打工的社会阅历全抬了出来。他和小刍那样有家庭管照的小鬼不同,早就能料理自己了。如果不是碰上怪事,早就已经挣够了钱,自己开店做生意了——这条当然不符合事实,但反正院长也不会知道。

    “你想做生意吗?是什么类型的?”

    想起对方疑似是真正做生意的人,他也不敢随便乱说,只能谨慎地答道:“就是开个小店之类的。”

    “是吗?等你康复以后,说不定确实可以呢。不过,要等这段观察期过了才行。”

    听到对方没有嘲笑,反而把这件事当了真,他感到有些高兴。可是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放在院长膝盖上的手机猛烈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歉,我要接个电话。你方便先回去吗?”

    于是他忍住好奇离开了。才刚刚走出竹棚,身后就传来院长平静的声音:“你想被我活埋在废弃工厂里吗?”

    一定是听错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小路飞快地往前走。走出庭院后,依然在望天发呆的护士把他送回了病房里。他看看她那双吓人的软绳般的手,竟然感到说不出的亲切。

    下一个傍晚到来时,他还是去了庭院里,然而院长却不见踪影。接下来的几天里同样如此,他只是自己走进庭院,在空无一人的竹棚下坐一会儿,想想往事与未来,偶尔也会想院长的行踪。难道是因为他占了竹棚,所以她才不来这里了吗?也许上一次谈话时,她就已经对他的出现感到不便,所以才借接电话的由头表达意见?他胡思乱想着,但却没有一样有真正的把握。除了自己的继母,他几乎没有跟年长异性打交道的经验。

    其实院长也不算比他大很多,家庭富裕,还非常漂亮,几乎是他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那种人了。然而奇怪的是,和她说话时他却总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也完全没有对异性的遐想。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跟小刍说话——也并不尽然,因为面对院长时,那个更不懂事的人成了他自己。他忍不住说自己的事,忍不住听从对方的要求,就像是小刍当初对自己那样。原来这就是对于年长伙伴的依恋之情。他想象着自己如果有一个哥哥或姐姐,或者至少是一个没有犯病的叔爷爷。想着想着,胸口就像被石堆压住那样沉闷。

    就在这样的时候,院长从幽灯半掩的小径上悄然走来,灰紫色的罩衫上化着雨珠,布鞋上沾满泥浆,松散凌乱的盘发也半湿了。一股寒霜似的杀气笼罩在她脸上,乌青的眼眶内挤满了通红的血丝。蔡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走进竹棚,带着满身泥水坐下。她精疲力竭地支着脑袋,好半天才抬眼看了看他。

    “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奇怪的。”

    “那么,想家了吗?”

    “啊?”

    “刚才看见你不太开心,是在想家吗?”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个以前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吗?之前怎么不说?想联系的话就把号码给我。”

    明明先前并不感到怎样难过,他回答时的声音却突然有点哽咽:“他已经……已经……”

    “死了吗?”

    “应、应该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她这样一问,他就忍不住说了起来。从认识小刍到汽修店被客人闹到关门,再到小刍失踪、他去寻找、旧船厂的怪事、自行车店里的奇怪客人、病情发作后的种种怪状,一切说得通说不通,甚至他分不清真假的事,全都一股脑地在她面前翻了出来。院长一面拆开发髻,用手指梳着湿淋淋的头发,一面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即便是他最语无伦次,连自己都觉得前后不通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满。

    “这么说来,是那只黑鸟叫你去寻找声音的吗?”

    “嗯。”

    “每次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同一个,像是孩童的声音?”

    “有点像是七八岁的小女孩。”

    “除了黑鸟以外,还看到别的什么动物?或者并不是你叫得出名字的动物,只是看起来像是活物的奇怪东西,有记得这种内容吗?”

    “没有……这是代表着我的病情在恶化吗?”

    “和那个无关。你为什么这么想?”

    “这个是叫精神分析吧?黑鸟是代表着我的潜意识?”

    “你以前看过不少影评之类的吧?”

    好像是说了一句玩笑话的院长放下手中的发丝,却没有解释她对这个湖畔之梦格外细致的询问,而是接着问:“那只黑鸟去叫你找的人,就是你前面说的那个修车的客人?你说他跟你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具体是什么内容呢?”

    因为先前只是简略地说了经过,他只得把话题倒回去,仔细回忆那个自行车店里的奇怪下午。当他再三强调那个人有多奇怪时,院长脸上露出今夜第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上来就好像和你很熟似地说个不停吧?”

    “呃……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我说话,可能也只是在自言自语吧,反正话很多,感觉精神有点不正常。”

    “可能还真是病理性的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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