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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孜孜不倦地提问,急切想要知道虚空中的无数球体是否代表着某种灵魂的居所。那里是人死后所去的地方?或是人诞生前所在的地方?它们何以不处于一种常态的、永恒下坠中的状态?那托举着它们,并且扭曲了正确的方向概念的是什么?
那些疑问相当幼稚而缺乏条理,但雅莱丽伽觉得他这种杂糅着宗教性与哲学性的朴素思维另有可爱之处。因此她总是耐着性子解答。当伊彻底明白雅莱丽伽和翘翘天翼并非当地传说中吞噬活人惨叫的魔怪,而是两个纯粹的异乡客后,他的敬畏比先前小了许多,而渐渐地展现出友好与亲近。最后,他终于主动问起雅莱丽伽在寻找的目标,以及为何那颗火流星会从她们的世界里坠落下来。
雅莱丽伽向他展示了荆璜的影像。全是荆璜出入监控区域时留下的记录。伊只看了一眼,便能肯定地表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而且也不曾听任何一个社群议论过类似的人物。他的笃定不难理解,因为荆璜与他们这一族的相貌差异再明显不过。倘若曾有这样一个人在世上露面,流言蜚语会很快传播开来。
当他们聊到这里时,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目光。他对雅莱丽伽说:“不老者会知道你们。”
这是个雅莱丽伽未曾听说的概念。在她从伊身上获得的全部知识里,她只知道这世上有城邦与村镇,自然还有实质上的领土与贵族(每个地方的叫法有所不同)。不过,这其中并没有谁占据特别大的优势。没有人被承认为尘世中最大的王,而在不同区域生活的人对占领其他区域的欲望也不强烈。那一部分是因为生育对食物产量的贡献很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疾病。
这种疾病与出生地密不可分。人们从很早以前就发现,一旦长久地脱离自己诞生的地区,某些怪病便很容易发作,有的人会头晕目眩,有的甚至从身上的孔洞里流血。乡间认为这是土地本身的诅咒,但伊在城市中工作时听到过别的说法。医生们声称这是因为“错误的韵律”。医学认为万物皆有一个需要呼应的韵律,若是处在那韵律当中,身体将自然地合唱,那时的人便身心健康。而若是所处的韵律不能与身体相协调,它便会引起各种各样的紊乱。
尽管这种紊乱是普遍性的,它在每个人,每个地区的表现都不尽相同。有些人能够去更多的地方,某些地区则能彼此迁移而不必得病,这样的区域被他们称为“同调地”。每个地方的人,倘若想让他们的孩子有更多定居的选择,便会想方设法去同调地众多的区域生育。这种行为在不同的年代合法或不合法,取决于当时的管理者如何看待自己治下的人口状况。
伊是在一个同调地生育合法的年代诞生的。他的父母一生都活在东边——也就是距离那块发红发亮的岩浆碎块最远的方向——的养殖村落里。他们在快到九十岁时感到了衰老的征兆,并决定生育一到两个孩子。对于孩子的未来,他们没有特别的规划,但却希望能比自己走得更远些。于是他们卖了一批牲畜,去最东边的峭壁上住了六年,其中的四年里生下了两个孩子,那就是伊与他的妹妹。他们各有各的优点,伊更灵活,他的妹妹则更强壮,同时他们也有相同的能力,那就是能长期待在世界的边缘。无论东南西北,那些直通世界背面的峭壁似乎全是同调地,因此他们便能自由地绕着整个世界来去。
伊的妹妹很好地运用了她的天赋,成为一个游走世界边缘的燃料贩子。而伊是个目前服务于北方营地的声线铺工,一种经常面临恶劣环境与生命危险的职业。他在这个行业中算是很年轻的,而且身体也很健康,能够独立地生活,定期回去照料和陪伴父母。但他是个内向的人,并不喜欢和人交往。像他这样的性格在金属雕工里是很常见的,因为他们是最容易听到世界韵律的人。当他们沿着峭壁攀爬,把传声钉深深地敲打进峭壁之内时,他们经常能听见地底的狂暴之歌,那是医学理论里的地中韵律。然而既然没人能生在地中,自然也没人受得了那个声音。他们只是强行忍受,在隆隆唱响里沉默地挥舞钉锤。
对于这一切,雅莱丽伽仅有很少部分是从伊的记忆里看到的。一个亲吻毕竟不是真正完全的共享,但她也并没打算立刻更进一步。在和伊聊过这世界的整体面貌后,她问起了他先前所提起的“不老者”。
“他们是城邦的主人?”她问,“为何叫他们不老者?”
伊又露出了那奇怪的眼神。如今雅莱丽伽已可粗略地分辨出他的情绪。她知道那并不是恐惧,不像是在谈论一个可怕的威权者,而更像是好笑,就如同雅莱丽伽说了一句有趣的话。
“他们不是城主。”他说。他似乎沉思了一会儿,在脑袋里寻找合适的词,而双手又开始摆弄。雅莱丽伽读着他的手部动作,看到“传说”、“可信”、“力量”这几个描述在他手里滚过。
“你们的神?”她又猜测道。
伊摇摇头。“他们是人。”他确信无疑地说,“智慧的人。”
“他们和城主相比地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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