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隐秘而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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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继成下了车,正往警局大楼里走,顾耀东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就窜了出来拦在前面,神色很紧张的样子。夏继成瞄了他两眼,绕开,刚走两步,顾耀东又窜上来拦在了前面。他只得领着这小子去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地方。

    顾耀东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东张西望,直到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回过头看着夏继成,眼神直愣愣的。

    夏继成:“鬼鬼祟祟,到底什么事?”

    顾耀东话憋在嘴里,好半天开不了口。

    “借钱?”

    摇头。

    “还有比借钱更难启齿的事?”

    顾耀东终于逼着自己把话说出来:“处长,我犯错了。”

    “你犯错,我并不惊讶。”

    “这次是真的很严重。”

    夏继成发现这个傻子也有心事很重的时候,于是认真起来:“到底什么事?”

    “瑞贤酒楼,那个叫陈宪民的杂志社主编,他没有杀人。我帮一处抓了一个无辜的人。”顾耀东说得很痛苦,夏继成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异样。他又从挎包里拿出报纸、处方,一一给夏继成看。

    “案发当天他一直在医院,我去医院问过了,也查了从医院去案发现场的路,他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而且新闻里说他趁对方听唱片时闯进去,但是我查了当天报上刊登的停电通告,那一条街都停电,根本不可能放唱片。”

    夏继成拿着所谓的证据只看了两眼,就还给了他:“还以为什么大事。总翻旧账,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他语气很轻巧,轻巧得让顾耀东愣了好几秒。

    “处长,他们抓错人,这不算大事吗?”

    “抓错也好,冤枉也好,这都不是你一个新人该管的事。”

    “所以我来找您,只有您开口,陈宪民才有申冤的机会。”

    “这不关我的事。”

    “可……您也是警察。”

    夏继成脸色沉了下来:“顾耀东,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别不识抬举。”

    “难道匡扶正义,保护百姓,还要分新案子和旧案子、新警察和老警察?”反正也从来都分不清好歹,索性豁出去了。

    “行了。我不喜欢听口号。回去吧。”

    顾耀东站着没动。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他还是不吭声,一脸倔强。夏继成“啪”地打了下他的警帽檐,帽檐遮住了顾耀东的眼睛。他一脸倔强地扶正帽子。

    夏继成有些冒火了:“你想怎么样?”

    “重新调查。”

    “然后呢?让报纸白纸黑字登出来,警察总局抓错人?你去公开道歉吗?还是让刑一处刑二处去?还是让副局长、局长去?”

    “我去。”

    “于公无用,于私有害。除了变成笑话,你的警察生涯也可能会就此终结。”

    “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夏继成撕掉报纸和处方,扔在顾耀东脸上:“你不要脸面,别人要!我要!”

    顾耀东依然很倔强:“可是人命和良心比脸面重要。如果担心连累二处,我可以写一封匿名信交给局长,说明案件情况。”

    “就你聪明?就你看出案子有问题?你写信,局长就听你的?”

    “不试一试,难道眼睁睁看着有人被冤枉吗?”

    “在警察局这个地方,还轮不到你来当英雄。干不了就走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夏继成走到顾耀东面前,用令人生畏的目光看着他,“陈宪民被捕跟你没有关系,他的命运也不会由你来决定,自作主张只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更大的麻烦。顾耀东,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做自己没有能力负责的事。”

    一字一句,是警告,也是威胁。顾耀东迎着夏继成的目光与他对视,他想过夏继成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一个玩忽职守的人,一个庸俗、偷安、麻木的人,但从未想过他是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夏继成走进刑二处,一脚踢翻了一把挡路的椅子。所有人都吓得一动不敢动。

    “今后谁再提陈宪民的案子,就自己去人事处递辞呈!滚蛋!”说完他进了处长办公室,把门“啪”地一关。

    众人面面相觑,小喇叭小声问道:“谁招惹处长了?”于胖子朝着随后进来的顾耀东抬了抬下巴,大家都明白了。

    赵志勇凑过来:“你是不是又在处长面前多嘴了?”顾耀东没说话。赵志勇犹豫了一下,拉着他就出了刑二处。顾耀东被他拽着一路下了楼,进了警局院子,最后到了一处他从来没到过的地方。从这里可以直接望见远处的警局看守所大门。

    赵志勇在他面前来来回回踱步,几次欲言又止。

    顾耀东一直看着他:“你想训我的话,处长刚才已经训过了。”

    “他没直接开除你,已经很仁慈了。”

    “迟早会的。我跟他吵起来了。”

    赵志勇惊讶到不自觉地喊了起来:“还吵起来了?那可是处长,你的长官!”

    “我知道,可是人命关天……”

    看着顾耀东走入死路还一脸顽固不化的样子,赵志勇决定拉他一把。毕竟帮人暗室逢灯,绝渡逢舟,都是足以让人铭记一辈子的恩情。

    “顾耀东,在这个警察局里,我就真心拿你一个人当朋友,为了你我今天豁出去了!没错,陈宪民确实不是凶手。你知道,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顾耀东愣住了:“那为什么逮捕他?”

    “他是共党。”

    “现在已经和平了。”

    “你真以为日本战败,大家就在一口锅里吃饭啦?太天真了。”

    “是蒋主席在重庆亲口说的,要和平建国,要用对话方式解决一切争端。各党派要‘长期合作,避免内战’。这些都写在《双十协定》里!”

    “所以才不能明目张胆地清除异己啊。说陈宪民谋杀,只是为了给他安个合适的罪名。现在明白了吗?”

    顾耀东明白了:“大家都在阳奉阴违。”

    “根本没有所谓的‘阴违’,你以为蒋主席就真愿意和平对话,平分天下?”

    “政治的事我不懂。可抗战已经胜利了,日本人都完蛋了,难道不应该天下太平吗?”

    “内战是迟早的事。这不是我说的,警局里大家都这么看。”赵志勇几乎已经把自己肚子里那点东西全掏出来了。

    “吴市长五月份宣布的大都市计划,收音机从早到晚都在广播,弄堂里人人都在听。国际大都会,花园城市,老百姓可都相信了!”

    “吴市长也没骗人啊!战后重建是肯定的。我们安安稳稳拿薪水,谁当家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顾耀东沉默片刻:“可陈宪民被捕跟我有关系。”

    赵志勇上下打量他,小声地问道:“你同情共党呀?”

    “只是良心不安。”

    赵志勇将他拉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指着远处看守所的铁门,门边有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着。“看见那扇铁门了吗?铁门里面就是关押陈宪民的地方。良心不安,又能怎么样?”

    顾耀东沉默了。

    赵志勇:“抓共党的事,在警局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来不提。这些话要是传到共党那儿,是会被他们大做文章的。你要是不想连累我,就和大家一样装聋作哑吧。”

    “这种事,在警局不是第一次了。对吗?”

    赵志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青天白日之下,我们都是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有的事,糊涂点吧。”

    顾耀东站在顾家客堂间,望着墙上挂着的画框发呆。这是母亲挂在这里的,画框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和副局长的合影。看着照片,他想起赵志勇的那个问题。“又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也许是应该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问题。

    过了片刻,他把画框摘下来,取出合影,揉成了一团。

    黄浦江边,夏继成和沈青禾一边走着,一边低声交谈。随着仲夏来临,城市里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热浊起来,压抑且昏沉。只有在江边时,这清爽的江风能让人爽快地喘口气。

    自从大世界出事后,沈青禾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中转点替代它,现在终于有了成果:“我看了路线。有一家三来澡堂,刚好在三条路交会的地方,很适合作为撤退的中转点。后院有一个堆放煤球的仓库,平时也停货车,我们可以把卡车停在那儿。”

    夏继成:“以前和他们有生意往来吗?”

    “没有。不过我打听了,他们长期收购肥皂。我手上还有一批,把价格降低一点,他们肯定会要的。”

    “好。这样的话,用来撤退的四辆车都解决了。加油站有异常情况吗?”

    “没有。我早晚都在晒台上看了,送油的车都是老时间来。”

    “那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明天把卡车开到澡堂仓库,找个隐蔽的地方停好。让司机这次务必小心。”夏继成犹豫了一下,“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多留意。”

    他的神情说不清是严肃,还是忧虑,又像隐隐带着一丝窃喜。这让沈青禾有些糊涂了。

    “怎么了?”

    “是顾耀东。”

    沈青禾先是有些意外,而后恼火:“他又惹什么麻烦了?”

    “他查到陈宪民并没有犯谋杀罪。他的反应让我出乎意料。”

    “觉得愧疚?”

    “不仅如此。他很愤怒地跟我争论了一番。”说这话的时候,夏继成几乎是笑眯眯的。

    沈青禾惊讶:“一个刚进警局的新人,敢跟你这个处长吵架?”

    夏继成干咳两声:“现在,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生厌的人。”

    沈青禾忽然忍不住笑了:“夏处长,你好像有点……沮丧。”

    夏继成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他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沈青禾看了他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十年前的你,可比他还傻。”

    两人相视一笑,望向江面。说话的人不能说真正想说的话,听话的人在装傻,沈青禾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一种默契。

    夏继成的车停在码头边。上车前,沈青禾问道:“你让我留意顾耀东,是怕他因为陈宪民的事冲动?”

    “对。这小子有时候是个拼命三郎。我怕他会影响到营救陈宪民的计划。”

    “我会多留意的。另外,不要再拿他和十年前的夏继成比较了。他和你不能相提并论。”说完,沈青禾转身离开了。夏继成站在车边,默默望着她的背影。沈青禾走了一会儿,再回头望去,夏继成的车已经开远了。

    沈青禾刚一进顾家客堂间,就看见耀东母亲端着刚洗好的衣服,盯着墙上的画框看,大概因为老花眼,她远远近近地看了好半天,待到终于看清,差点一口气厥过去:“这……这……撞鬼了!撞鬼了!”

    沈青禾赶紧跑过去:“怎么了顾太太?”

    “我挂在这里的照片,我们家耀东跟副局长的合照,成了……成了……”

    沈青禾这才看清,画框里放的是一幅鬼画桃符的儿童画——一只狗屁股特写,地上拉了一团大便。

    耀东母亲已经气到语无伦次:“谁干的……这是谁干的!”她冲着楼上喊,“顾悦西!是不是你把照片换成多多画的狗屎了!”

    沈青禾小声说:“悦西姐好像没回来。”

    “对,对,我气糊涂了……那是谁干的!这么缺德!顾邦才!是不是你发神经!”

    顾邦才匆匆从楼上下来,过来看了,一拍大腿:“哎呀!哪个兔崽子干的好事!我还没来得及请老顾家的三姑六婆表婶表舅来参观呢!照片呢?谁把照片换成多多的画了?”

    顾耀东也从楼上下来了。耀东母亲带着哭腔:“耀东,家里撞鬼了,快看看你最骄傲的照片变成什么了!”

    顾耀东走过来,瞄了一眼:“多多画得不错啊。”耀东母亲简直要捶胸顿足:“画得再好也是屎!到底谁这么缺德啊,把我们家耀东的光荣瞬间变成狗屎!”

    沈青禾拼命憋着笑。顾耀东端起母亲扔在地上的水盆:“我去晒衣服。”

    夕阳西下,晒台上染着淡淡的金色。顾耀东就在这淡淡的金色里晒着衣服。角落里种着几盆月见草,在这个月亮渐渐升起的时刻,这些植物便开始绽放硕大的黄色花朵。浓烈的花香,衣服上残留的肥皂,以及挂在屋檐下的咸肉,在晒台上混合成一股世俗而美好的人间香气。但是顾耀东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恹恹地晒着衣服。

    沈青禾难得地主动跟了上来。晒台上变成了两个人。

    “顾警官,心情不好?”

    顾耀东没搭理她。

    沈青禾走到晒台边,深吸了一口晒台上美好的香气,远远望着加油站:“这里风景真好。我喜欢在这儿看夕阳。让人觉得很平静,又充满希望。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多看看这样的景色。”

    顾耀东在沈青禾身后晒着衣服,木讷地看了一眼她口中的景色,然后说道:“给人希望的不应该是朝阳吗?”沈青禾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也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神经,跑来晒台安慰他,简直自讨没趣。

    顾耀东反问她:“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对,我今天心情很好。”

    “又赚钱了?”

    沈青禾说得很坦然:“差不多。有笔生意,很快就能做成了。”

    “有时候倒是很羡慕你,有钱就开心。以前觉得自己的世界很简单,现在发现你才是最简单的。”

    沈青禾回转身,笑眯眯地看着他,“谢谢。顾警官,你看人眼光越来越准了。”她想了想,又说道,“等这笔买卖做成了,你也会很开心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真诚的。

    顾耀东:“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攒够钱就打算搬出顾家,租个好一点的房子。你再也不用看我这副财迷心窍的嘴脸了。”

    顾耀东看着沈青禾离开晒台,叹了口气,继续心事重重地晒衣服。

    赵志勇坐在刑二处,很是忐忑,顾耀东已经站在窗边盯着远处看守所的铁门站了十多分钟,好像着了魔。赵志勇有些后悔那天带顾耀东去看那扇铁门了,更后悔跟他说了那番话。

    夏继成拎着烤鸡进来,看见顾耀东站在窗边,顺着他的目光一望,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赵志勇起身:“处长。”

    “嗯。”

    顾耀东回头看到他,夏继成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顾耀东埋头回了自己的座位。夏继成只得把话咽回去,悻悻地去了自己的位子。

    顾耀东一动不动地坐着,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夏继成瞄着他的背影,拿了张报纸,把烤鸡分成好几份包着,招呼赵志勇过去:“我今天胃口不好,你们分着吃。每个人都分点。”

    “是,谢谢处长。”

    赵志勇给每人办公桌放了一份。

    顾耀东推给他:“你吃吧。我不饿。”

    赵志勇小声暗示道:“处长给的。”

    于是顾耀东起立大声说道:“谢谢处长。我不饿!”夏继成刚要说话,木头疙瘩已经转身离开了二处。他只能尴尬地喝了口茶。

    这个季节的上海,一天能下好几次雨。到了下班的时间,外面又是大雨倾盆。一群警员堵在门口,没伞的人到处寻找同伴,有伞的人变得很抢手。

    赵志勇:“耀东,你带伞了吗?”

    顾耀东:“没有。”

    肖大头从楼里出来,“哗啦”一下撑开伞。赵志勇赶紧贴过去:“肖警官,我跟你一块儿吧,反正走同一个方向。”肖大头把伞一伸:“那你来。”赵志勇赶紧接过来,替肖大头撑着伞一起离开了。临走时他回头对顾耀东喊道:“你也去借把伞吧,先走了啊——”

    门口的人陆续离开了。

    夏继成下楼,远远就看见只剩顾耀东一个人站在楼外躲雨。他看了看手里的雨伞,正好户籍科孔科长也从楼上下来了。

    夏继成:“老孔,你带伞了吗?”

    “就是没有,正想着去门口看看能跟谁合打一把伞。”

    “用我的吧。”

    “那您呢?”

    夏继成把雨伞给了他:“还有事,现在走不了。再说我开了车。”

    大楼门口,顾耀东已经跑进了雨里。

    一路上都是躲雨的人。他跑到一家咖啡馆外的雨棚下喘气,雨似乎又大了一些。歇了片刻,刚要继续往前冲,一个男人“噔噔噔”地跑过来,也在这里躲雨。顾耀东见来人竟是夏继成,愣住了。

    “处长?”

    “你也没带伞?

    “嗯……您今天没开车吗?”

    “没油了。”

    “哦。”

    二人有些尴尬。

    夏继成:“带钱了吗?”

    “不多。”顾耀东掏出钱数了数。

    夏继成瞄了一眼:“够了。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

    “毕竟要花我的钱。”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夏继成竟然无言以对。

    沈青禾所说的三来澡堂,位于三条路交会的路口上,地理位置机动灵活。门口车来车往,撤退时混入其中有利于隐藏。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中转点。

    夏继成领着东张西望的顾耀东进了澡堂:“淋了一身雨,泡个热水澡。”

    “帮您把钱交了我就回去。”

    “一块儿。”

    顾耀东拘谨地瞥了他一眼:“您是长官……我们一块儿不合适吧?

    “现在想起来我是长官了。那就我说了算。”

    顾耀东还在犹豫,夏继成嚷嚷起来:“小里小气,又不是让你白给。等发了薪水就还你!”

    澡堂里水雾氤氲。顾耀东泡在热水池子里,只露了个脑袋出来。他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夏继成,他闭目养神,很是惬意。

    “你的总结报告我看了,有法学院高才生的风范。”

    “谢谢处长。”

    “不过以后再提到‘白桦’,不要用‘传奇’这个词。”

    “为什么?”

    “读书的时候没学过这是一个褒义词吗?”

    “可他确实很传奇。对我来说,这个词很客观,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会让人误会你在美化共党。另外,警局不需要这种实事求是的报告。以后再写,让赵志勇教教你。”

    顾耀东不禁想起了赵志勇的生存法则,他有些迷惘:“处长,其实我不是很想学赵警官的生存法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继续当警察。”

    夏继成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记得上一次我问这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记得。您说警察局不适合我,让我主动辞职。那个时候我不肯,是因为我始终相信这是一个匡扶正义的地方。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谨慎一点,就不会继续犯错。可是现在我没这个信心了。”

    “就因为陈宪民的事?”

    “是,但也不仅仅是。我当警察马上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我做的事情不是错的,就是没有意义的。我怀疑自己永远做不了大家认为对的事情。”

    夏继成想了想:“喜欢逛街吗?”

    “我?”

    “如果去商店买衣服,一件便宜的,一件贵的,你会选哪件?”

    顾耀东完全不明白他要问什么,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便宜的吧。”

    夏继成:“看起来便宜的棉衣,其实偷偷比平时涨了价。而贵的西服反倒是已经降了价的。这个时候你选哪件?”

    “这样的话还是选西服更划算。”

    “可你发现西服降价是因为有瑕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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