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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能假装说人话的程序,罗彬瀚不觉得它多么神秘,也不大向往同这样的东西接触。他不理解马尔科姆对此产生的浓烈好奇心,刘玲和俞庆殊那似有若无的忧虑,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估计自己对于科技进步的敏感性是远远差于常人的。毕竟他已习惯了∈在飞船上骚扰所有人,而李理眼下还时不时地在他卧室里晃悠。
他从未想过一个本地研究员能造出类似的东西。这其中巨大的技术差距,虽然他不明白原理,但却是文盲也瞧得出来的。因此,当安东尼说他也弄了个聊天机器人时,罗彬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示敬佩,亦或者这对程序员不过是雕虫小技。
“呃,”他说,“挺厉害的?”
“只不过是个磨时间的活儿。”安东尼厌倦地说,“模型是现成的,你只需要往里头不断地喂参数……总之,我花了很多时间来调整,让这个程序的反馈和她本人越来越像。”
“你是说模拟你前女友的思维。”
“不,根本不是。你说的是那些家伙拿来骗傻子的话。”
在专业性的问题上,罗彬瀚早已习惯被当作傻子。他请安东尼解释解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最好别用太多专业术语。他的要求让对方差点就要结束这场聊天。但最后终究还是傻子赢了,在忍受谬误和无知的本领上,越专业的人就越脆弱。
安东尼靠在椅背上搜肠刮肚,两眼无神,半天都没说话。直到罗彬瀚以为他要放弃时,他干巴巴地说:“这就像是……像是做园艺造型。”
“噢。怎么说?”
“你把灌木修剪成你要的造型,比如动物,或者城堡什么的。你可以把它剪得非常像实物……我是说,不一定是园艺,你也可以想成蜡像或着陶艺,总之你在用一种东西模仿另一种不同的东西,让它们在特定环境下表现得很相似,可它们的底层原理是完全不同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东尼挫败地抓了一把头发。罗彬瀚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恐怕不是个高明的演说家。可这种想法没有一点从他脸上露出来,因为经验表明那多半会让对方再也不肯开口。相反他摆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鼓励对方接着说下去。
“照你的意思,”他把新剥的花生推过去,“你做程序就像在剪灌木?你在试着把它剪得和你前女友更像?”
“调参数就像是在修剪灌木。”安东尼说,“但植物的长法和活人是不一样的。你要是不动手修剪,植物就会按照自己的规则去长,它不可能在自然状态下长得和动物一样,因为它有一整套独立的内在机制,光合作用,叶绿体,细胞壁……它和动物用的是不同的模型,我的意思是,程序和人用的是不同的模型,程序和程序之间也可能用了不同的模型。”
“就像用不同的材料做动物雕像?有的是灌木,有的是陶土?”
“对,就是这个意思。”
“可它们没有思想,也不能像活物一样动起来。”
“那没什么区别。”安东尼焦躁地说,“如果你做的机关足够精巧,你甚至可以让瓷偶唱歌或者弹琴……但它们并不真的像人那样理解自己的行为——我不是说它们不可能理解,重点是,它们理解的方式和人不一样。”
“你说得好像程序的确能思考。”罗彬瀚奇怪地问,“咱们的技术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吗?”
安东尼呻吟了一声。“神经网络。”
“什么?”
“我是说人工神经网络——它是我们现在使用的运算模型之一,是按照生物脑神经的信息传递方式复制出来。所有的节点关、次序、权重……这就是模型,或者说灌木本身。而如果你要给它个性,那只需要对它的外形修修剪剪,调整调整参数和环境,而用不着去动它的基础模型。实际上你也干预不了,因为那一整套机制太复杂了,那就是个算法版本的脑神经手术。我们做得到的还不如医生多呢,他们好歹有个正确的原型样本来当参考。可是不管怎样,如果你问我神经网络模型开发出来的人工智能能不能思考,至少我觉得它们能,只不过思考的路径和我们不一样。你应该知道的,现在他们说植物和鱼都会思考,那就没道理把算法的思考方式排除。”
“你说是就是吧。”罗彬瀚心不在焉地说。他不确定自己完全理解了安东尼的意思,但这个从闹鬼开始的技术话题已经钻进了他的耳朵。“不过……我们是怎么把人的脑神经给转化成算法的?总不能是找活人解剖吧?”
“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用了什么设备,反正他们设法抄了些人做决策时神经元会有的反应。这和实际的递质物没什么关系,你只需要知道在这个系统里活跃的部分怎么关联和分配权重就行了。不过我也听说过可能涉及到解剖学的神经网络模型……我记不太清楚了,有一个神经网络模型是用了猫的脑神经来模拟。”
“哦?”罗彬瀚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忘记了话题的开头,直起身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
“怎么了?”安东尼敏感地问,“我用错了什么词?”
“你用错了我也不会知道的。”罗彬瀚说,“我可不懂你们这些技术上的事情。不过你不妨再说说那个猫的模型,它琢磨事情也像猫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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