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那个人还没走吧?你妹妹他们还好吗?” 罗彬瀚胡乱答应了一声。这会儿他差不多是放下心来了,关于罗得的疑问又重新进入他的脑袋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为什么他突然攻击你?” “不知道。”周雨说,“你先去看住那个人吧。这里我自己处理就好。” 他说得很平静,但是并不虚弱。于是罗彬瀚最后朝他的腹部看了一眼——实在瞧不清楚什么,手套与衣服的颜色都是近黑的,只能确定那儿确实沾着一些血迹——然后起身朝厨房外走去。那首欢快的交响曲又奏起来了,第三次进入舒缓的前奏。 罗得还在唱片机前,而客厅里的其他人都已站到距离他最远的角落里,活像在躲避瘟疫的传染源。罗彬瀚刚走出厨房,马尔科姆就冲他悄悄打起手势,用口型和动作表示他认为罗得正在发病。这可怜人要么是吃了不该吃的药,要么就是忘了吃该吃的药。他又招手让罗彬瀚赶紧跟他们站到一处,别去靠近一个随时可能发作的疯子。 罗彬瀚假装没太看懂他的意思,而是反手关紧了厨房的门,靠在门边打量七八步开外的罗得。他没来得及问问周雨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任谁也瞧得出罗得现在不大正常。如果这怪物突然决定要杀死眼前所见的每一个人,罗彬瀚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站得更近一些。在几步开外,他可以试试扑上去砸烂罗得的脑袋,而要是站得太远了,罗得玩他那套小把戏时可不是吃素的。因此他继续站在原地,一只眼睛盯住罗得,另一只眼睛则盯着从衣袋里掏出来的手机。 他把手机举在脸旁打字,试图用这种办法监视住罗得,又能发消息给莫莫罗。不过要同时盯住远近不同的两个方向(还得辨认那该死的输入法键盘)比他设想的难多了。人体构造有时真的不可理喻,他现在的视力也许比九成九的本地人都要强,可在这方面还是不如一只变色龙或山羊。“救命”两个字先被他按成了“姐妹”,然后又错打成了“叫你”。谢天谢地第三次他打对了。他满头是汗地按下发送键,正准备再打个语音提醒莫莫罗看消息,罗得猛然喊了一声。他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一抽,从语音拨号键旁滑开,点开了照相功能。 手机屏幕里显出了一个满面欢笑的罗得。那张脸,至少在手机屏幕里看来,几乎像第三个人。不是因为五官变化,而是那股洋溢欢悦与幸福的炫目神采。照中人已经入迷了,彻底陷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罗彬瀚凝视着掌中这幅四四方方的画面。那沐浴在光明与鲜血中的狂喜之人,将耳朵贴向灿亮冰冷的铜质喇叭,聆听序曲一步步登上最高潮。他就像一位家庭宴会上喝过头的宾客,如痴如醉,如癫如狂,如在梦幻与天堂的至深处。罗彬瀚目不转瞬地看着,想从拍摄界面里退出来,手指却自顾自地按下快门键,把这张万分迷人,同时却又无比丑恶的照片发送给了莫莫罗。他犹犹豫豫地重新发送了语音请求。 这时厨房的门打开了。罗彬瀚扭头回望,看见周雨已扶着门框走出来,脸上没有分毫血色。他越过罗彬瀚的肩膀望了一眼罗得,随后低下头,肩膀轻微地痉挛了几下,抓着腹部的手指逐渐收紧,看来延迟发作的疼痛终于降临到他身上。罗彬瀚准备过去扶他,罗得却在这时耸耸肩膀。 “啊,好吧。”他目光失神地说,“我不相信那扇门会说真话,但让我们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蹒跚着从唱片机走开了。周雨咳嗽了两声,伸手指向他,提醒罗彬瀚先去关注眼下的头号威胁。那也的确是更稳妥的做法。罗彬瀚把语音拨号中的手机揣进兜里,信手抄起旁边沉甸甸的玉石烟灰缸,一件来自刘玲的赠礼。他可以随时把它掷向罗得的脑袋,试试能否给它砸个稀巴烂。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动这类主意的。马尔科姆灵活地溜到了墙角,把藏在橱柜里头的金属棒球棍抄在手里。俞晓绒倒是什么都没拿到,她被她妈妈强硬地揽在怀里,退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目光凶恶地盯着他——不,更像是盯着他后头。在她旁边,汉娜·察恩似乎正小声地问她怎么更好地瞄准。 每个人都蠢蠢欲动,除了周雨的状况有点糟糕。他急促的呼吸声即便在轰鸣的音乐里也那么明显,几乎跟罗得踉跄前行的脚步打成了同一个拍子。某种隐忧浮上罗彬瀚的心头,但周雨依然指着罗得,坚持让他去留意那疯子的状况。他不得不同意这个判断是对的。 在迷狂纷乱的乐曲高潮中,罗得几乎像个歌剧台上的舞者。他的身躯歪斜摇荡,一步步迈向玄关。没人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他是否有一个目的。他和蔼地挥舞手臂,朝周围看不见的观众们招呼致意,然后打开正门走出了屋子。他没有再把门带上,因此所有人都能从敞开的门扉看见他往外走了两步,眼看要这么走到院子里去。接着他却把左手的手掌盖在脸上,转身面对着门,从指缝里细细观察门框上方的某样东西——用来查看访客的监控摄像头。那是罗彬瀚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罗得用单手盖着脸,打量了摄像头足足半分钟,然后徐徐举起面包刀,在空中甩出一条闪亮的弧线。管弦交织的旋律紧随刀尖跳跃,军镲锵锵推进,一声高过一声,把这场荒诞喜剧顶向皆大欢喜的结局——然后他猛地把刀丢了出去,甩进玄关深处。马尔科姆一下扑了过去,把刀远远地踢进客厅。汉娜则紧跟着跑到他身后,举起枪为他提供掩护。 “不!”一个尖利的嗓音说,“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罗彬瀚感到一阵电流从自己头皮上刮过,留下阵阵痉挛的感觉。发出怪叫的人是罗得,或者,在罗得身体里的某种东西。那声音根本就不像个活物,再好的歌剧演员也发不出这样像要扯断声带似的动静。他赶紧往前跑,要把最近的汉娜与马尔科姆拖回来。但紧接着他又听见罗得发出了一声近乎于哭嚎的可怕动静。 “你!”那东西的音色像粉笔划过黑板时刺耳的尖鸣,整个小区恐怕都已从噩梦里惊醒,“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后他安静了。盖着脸的左手滑落下来。他的脑袋猛然往前一冲,重重撞在墙上。砰!那一声巨响像沉闷而厚重的鼓点。砰!接着又是一下。砰!斑斑红雨飞溅到玄关里,让俞庆殊发出惊叫。马尔科姆已然转身捂住汉娜的眼睛。砰砰砰!他们终于听出来那声音正跟着旋律而动,仿佛一面身不由己的皮鼓,正被人倾尽全力地狂敲猛打。砰砰!他们依稀听到鼓面破碎的声音,听到绝望的鼓锤断折与濡湿的汗水飞溅。砰砰! 管号如狂欢乱舞的蜂群。砰!弦乐满怀讥笑地萦绕反复。砰!渐近结尾。砰砰!最后三个小节。砰!砰!砰!最后一个音节。砰。唱针空转,万籁俱寂。 第(2/3)页